灰鸟

文野产粮囤聚地,杂食性生物。
更新速度抽风,随意勾搭。
告别一年。

【太陀】而你却将孔雀送进烤箱

架空。标题仿照《而河马被煮死在水槽里》。
警探宰×黑酒吧老板陀
姊妹篇的果陀走评论区链接。

1
陀思,太宰治用他以东方人语言习惯给对方取的外号,对那个人说,你真是个相当不浪漫的人。
一面那么说,他的手一面从沙发上垂下来,手里握着的酒瓶也一并磕到地下。他松开手,玻璃瓶晃了两晃,但是并未滚走。
陀思妥耶夫斯基许久未答话。于是太宰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陀思,孔雀是用来远远观赏的,你呀,而你却将孔雀送进烤箱。”

2
死屋之鼠是这一片地方最有名的黑酒吧。它的分店如同橡树的枝系,又深又紧密地扎在这个城市里。虽然有着正规的经营执照,但是挂着这个招牌的酒吧里进行的大多不是什么合法娱乐。
在这里的,有瘾君子,有掮客,有妓女,有赌徒,有进行交易的黑帮,有地痞流氓。自然,也就有来盯住他们的警察。
太宰治就是负责这家酒吧总店的警探。不过出于一些原因,他已经有几天没来过了。
但是今天他一如既往地坐在了吧台右手边数起,第四个位置。
酒吧的老板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吧台后看书。发现太宰坐了下来,他抬起头朝太宰笑了一下。他笑着说,警官,早上好。
太宰也同他打招呼。
“那么,您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要吗?”陀思妥耶夫斯基问道。
太宰的眼睛笑地眯了起来。
自然,陀斯。他单手支着脑袋。我还不想英年早逝,或者在喝了你的酒之后莫名其妙地染上毒瘾。
我怎么会亲手给您有毒的酒水。陀思妥耶夫斯基拎起搭在活板门上的领带,立起衬衫领口把它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还不想在床上被您铐过之后,还在其他地方戴手铐。
他系好领带,拉下袖口,朝太宰晃晃勒出的血印子还没有消下去的手腕。
3
在成为警察之前,太宰治以前也是在这一边混过的。混得还不赖。但是有一天,他彻底厌恶了这种简单粗暴的生存方式,找到以前欠他人情的白道朋友,把档案彻头彻尾地改了一遍。
太宰治金盆洗手的那天晚上,只有给他洗案底的坂口安吾在旁边。两个人有过交情,还不浅,但是交情不久就没了。以前的交情被另一个人的离去变成了太宰心里永远都解不开的一个死疙瘩。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关系,安吾依旧留下来和太宰喝了半宿。
两个人都喝过量了。
安吾迷迷糊糊地对太宰说,说太宰,你其实是个无药可救、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
太宰从吧台的椅子上滑了下来,胳膊搭在椅面上,吃吃发笑,一半是苦笑一半是自嘲,说快得了吧,我算是哪门子的浪漫主义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杀人放火,什么没做过。
安吾闻言努力从吧台上支起身子,扶了扶眼镜,把理智勉强从酒精里打捞出来,眯起眼睛说道,不对,你就是。你宁愿一个少女在花季死去,也不愿让她被粗活磨去轻盈和温柔,变成一个四肢粗壮的妇人。
太宰治彻底躺到了地板上,摊开双臂说,是吗,是这样啊,我这个浪漫主义者刚刚在你的酒杯里下了毒药,你最好抓紧时间去医院洗胃,安吾。

洗干净案底之后,他成了一名警探。
自然不是原地就职。他从被冰雪覆盖的青森被调任到了横滨。
连同那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过去一并告别的还有被白雪皑皑的黑色远山、老屋不太牢靠的木质天花板、特务科的坂口以及织田那座矮小的坟墓。
正经八百地坐在办公室里分析案情的差事他做不来。规矩太多,盯着他的眼太多。
于是他就向上级申请。他以前就是那一边的人,对于很多行当门路他比一般的军警知道得多的多,去调查那些见不得光的犄角旮旯刚刚好。
当时福泽谕吉用钢笔敲了两下桌子,微微皱起了眉头。站在一旁的江户川见状,弯腰在铺开的地图上圈了几个圈。
“太宰你去盯住死屋之鼠。务必尽快抓住他们的老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犯罪证据。”最终,福泽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4
常在那种地方厮混,需要一个理由。是嫖客去找相好,赌徒去掷骰子,还是小贩偷摸揣着违禁品在散座兜售。总之,总不能像刚开始接待太宰的前辈国木田一样,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猫在角落里好几天,最后直接被禁止入内。
“嘛,让国木田去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确实不适合这种工作。”乱步对这个结果似乎毫不意外。
福泽从几摞高高的文件里抬起头,询问太宰打算以什么身份混进去。
太宰笑眯眯地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让他的同事们猜一猜。
——掮客?与谢野猜测。
掮客需要人脉。我初来乍到的。
——赌徒?国木田推推眼镜,手指猛地敲了一下计算器。
国木田君你的动作已经告诉我咱们没那个钱啦。
——那你不会是要去嫖娼吧。国木田问。
所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太宰。太宰笑眯眯的,不置可否。
不知谁手里的笔滑脱了,碰到地板发出一声脆响。
过了半晌,国木田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
“队长,我们可以逮捕这个威胁社会安定的危险分子吗?”

幸好,太宰似乎还有一点良知。
在知道他是泡不是嫖的时候,国木田松了一口气。
在脂粉堆里厮混,顺带一点无害的小赌博。
所以,通俗地说,太宰此去,是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流氓。
“流氓也太难听了,”太宰有点无奈地说道,“我这叫有知识没底线,有胆子没脸皮的复合型人才。”

这种酒吧晚上比白天热闹。不过,一旦进了门,置身其中,也就很难再分清外面是日是夜了。这一点在二楼的赌场表现得尤为突出。
赌场里是没有钟表的。推开那扇门,你就会被永无止境的骰子碰撞声、筹码哗哗地被推出去摊满桌的声音、赌棍们的喊声以及其他不断膨胀、此消彼长的声响淹没,变得晕头转向,从而迷失在这灯火辉煌的地方。
但对于熟知赌场经营伎俩的太宰,这算不得什么诱惑。
他刚刚赢了今天的最后一把。转身下楼的时候路过摆在墙边的老虎机。
这种看似以小搏大游戏其实主动权完全把握在经营方手里。有个别玩家回因此乍富。但是总体说,输钱的永远是把筹码投进去的人。有的赌场也会放置一台赢钱几率略高于其他机器的老虎机,以此吸引客人。但是想知道具体是哪一台,你需要守着它们进行以年计数的统计。
老虎机是规则最简单的赌具,也反应了其他赌博普遍具有的特点:在这个地方,你永远别想赢过老板。
最明智的做法是小赢收手。
当然,道理简单,却也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
5
太宰顺着楼梯走下来。他已经在这里连续呆了两个星期。常在散座等着接客的小姐见到他,都笑闹着要他过去陪她们说话。
路过吧台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在擦拭洒在桌上的酒水。他们像往常一样擦肩而过。可是随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背后喊住了他。
“太宰君……应该是这样称呼吧。”俄国人将抹布挂回原来的位置,“突然叫住您很抱歉。只是您来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喝过什么。本店的酒水还是非常齐全的,价格也公道。如果有什么需求,您过来就好。不用有什么顾虑。”
太宰和他对视片刻。
太宰回过头,牵起一个女孩的手,询问道,如果我不需要酒水,需要一个房间一张床呢?
俄国人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交给侍者,示意他带太宰往里走。他交出钥匙的时候说,我们当然是有空房间的。只要您们你情我愿,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提供的呢?

太宰时不时想起安吾的话。
太宰,你是个无可救药、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
他是那么说的。
太宰这么回想着,一面与女孩接吻。她的年纪不算大,容貌却已因纵欲悄然显露衰颓之态。
太宰闭上眼睛,不去看她那松弛下来的眼角。
安吾啊安吾,你所说的浪漫就是这样吗?和陌生的妓女肆无忌惮地接吻就是所谓浪漫吗?拒绝直视对方逐渐衰颓的容貌就是所谓浪漫吗?这样的浪漫,是不是太轻贱了一些呢?
一吻已毕,女孩要太宰解开她连衣裙背后的扣子。太宰却站起身,很抱歉地摇摇头,在对方半是诧异,半是恼火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到太宰走出来,面上也显得有一点吃惊。他取出怀表看了看。
“我想这只是接一个吻的时间。”他说。
太宰苦笑,回答道,是呀,我们确实只是接了一个吻而已。
6
转过天,太宰第一次在女人那里吃了瘪。昨天的女孩好像联合了其他小姐,不论太宰再怎么道歉、再怎么贬损自己,她们也不和他说话。不过虽说不说话,她们中的大部分还是悄悄用笑眼去勾他。
见一时不会有什么转机,太宰便坐到了吧台边。
“您看起来有点失意,要不要来一杯。”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极其良好的服务态度适时地出现在了他身边。
虚情假意的体贴,很有一般调酒师的风格。
太宰从怀里取出一瓶绿茶饮料。
陀思妥耶夫斯基见状,指了指吧台下面的木牌,表示我们谢绝自带饮品。
太宰眨眨眼睛,说您可不会因为一瓶绿茶就让人把我从这里扔出去吧?
调酒师笑了笑,说怎么会,您是不是电影看太多了。
“即使您自己不喝,点一杯送给那位小姐也是好的,”他的语速很慢,“我可以为您推荐几款合适的。”
太宰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好意。他刚想起身去楼上的赌场看了看,就被陀思妥耶夫斯基叫住了。
“赌场不会再放您进去了。”他说。
太宰:“为什么,我没有违反什么规矩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摇摇头。
“赌场是赌钱的人去的地方,而您,根本就是在进行义务劳动。这对您并没有什么损失,反正原本也索然无味。”
话说完,酒也调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推开活板门,亲自把酒送了过去,还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昨天的小姐走过来,要他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您昨天的所作所为是在侮辱我。”她说道。
太宰敷衍了几句。他回过头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不出意料地,对方也在看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他用手指点点太宰,又指指胸口。那是警服上佩戴警徽的地方。
“您不用有什么顾虑。”他的口吻很轻柔,对太宰比出“警官”两个字的口型。
7
锅是铁的,火是热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不管是因为怎样的原因,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像对待国木田一样谢绝太宰入内。除了那一次好像在调侃的戳穿,太宰再到店里去,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待他的态度都像对待一般的客人。
对方态度如常,太宰也就照常地每天去死屋之鼠打卡报道。
不过他的大多数时间不再是跟妓女们一起度过的,而是在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闲聊。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他的称呼也逐渐由太宰君和客人变成了警官。
——警官。
——誒,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以为我会因为涉嫌聚众赌博被拘留呢。
太宰笑了。
——陀思,少装模作样了。跟mafia的军火走私比起来,如果只是这个,警方根本就没有精力管。你也清楚,我来查的不是这个。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架子上取下伏特加,语气带有几分敷衍。
——我想您查不出比这更多的了。因为我也再没有做过什么。
——没有吗?比如指使谋杀。
——没有。
今天的第一段对话结束。两个人都一如既往地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开启第二次对话的人依旧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说实话,虽然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对您做什么,但是您在我确认您身份之后依旧过来,让我有一点好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连被封口的必要都没有。至于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是因为任务布置了一个季度,在你不把我扫地出门之前,我不得不天天都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
“就个性和精明而言,我非常喜欢您。”
太宰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回答:“被男人说喜欢我并不特别高兴。”
调酒师闻言,把酒瓶归了位,走到他身边。
“那您讨厌吗,被人这样明确地表达喜欢?”
太宰抬起眼皮。
“单就言语上的表达而言,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喜恶。而且毕竟你的话并非出于真心。”
“您说的好像是经验之谈啊。”陀思妥耶夫斯基评论。

那的确是经验之谈。是太宰治在无数言语间一路穿行得来的经验之谈。
口头的喜欢并不等于真实的喜欢,口头的厌恶也不代表真心的厌恶。
即使你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一一罗列,这个世界也并没有这样好这样甜蜜。即使你诟病这世界上的一切就像正在溃烂的浓疮,它也没有真的那么坏那么无可救药。
语言几乎无法传达和改变任何事。它往往只是毛头小子的轻佻,被创伤者太过分的悲鸣,骗子麻痹他人的工具。
太宰又想起了安吾的话。
“不管你怎样说,我都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啊,安吾。”他低声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他。
他坐直身子,说了句没什么。
“其实我对大多数事情都一样,没有什么好恶可言。”过了半晌,他补充道。
8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的呢?
变质——太宰想道。
不对。其实无所谓什么变不变质。腐烂的早已腐烂,剩下的苟延残喘。
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面色苍白的青年赤身的样子。回忆的画面里,有什么反着光。
他努力眯起眼。
啊——
太宰隔着酒精的屏障朦胧地想了起来。
那不是一副手铐吗。
9
那一周一直下着雨。
阴雨连绵。大雨井然有序地落下来,雨声震得人耳膜麻木。偶尔,大风吹得街上的招牌都在颤动。
太宰治收了伞。他把伞放在门口。
从散座的方向走来一个女孩。她接过太宰手里的伞,把它撑开,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她匆匆地、小声地对太宰道了歉。
“这样干得快一点。”

那是新来的妓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面孔还带着孩子气。女孩很瘦小,那些揽客的衣服恐怕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她穿起来松松垮垮。
太宰多看了她几眼。
她注意到了,逃跑似的回到了原来坐的位置。
妓女们一下子哄笑了起来。零零碎碎的,譬如“倒贴”啦,“小狐狸”啦的词汇蹦到了太宰的耳朵里。
于是他在路过的时候,刻意停下来对女孩笑了一下,柔声道谢。

然后,等到天空放晴的时候,女孩又不见了。

女孩失踪的第三天,太宰忍不住去询问她的下落。
妓女们微微皱起眉头,偏过脸去。
——谁知道。本来也是被她家里人送来抵债的。
——听说以前家境还可以,后来越来越破败,本来还过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却弄到这步田地。那孩子根本做不来这一行。
——不过,就算把她卖了那些钱也应该换不清吧。
……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见太宰仿佛有几分在意,便对他说:
“我让新来的女孩调到别的店去当服务员了。”

太宰直到月底才知道,女孩原是去了烟馆做服务员。
那时候他遇见国木田拿着照片比对现场。
照片上的就是那个女孩,浑身上下未着寸缕。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眼球已经浑浊了,里面映着她丧命的小巷上方,一条窄窄的蓝天。
国木田摇摇头。
“死的时候已经染了毒瘾。身体里至少有六个人的精液。”

之后的话,太宰听不清了。
过了很久,他从口袋里掏出别人塞的烟,划着火柴点上。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小巷上方,那一块被电线分割的蓝天,以及渐渐消散在这一片澄明的蓝色中的烟。
10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见太宰治踱步进来。
现在是中午,正好是吧台闭店的两个小时时间,一楼非常清净。
太宰走了过来,手肘撑在吧台上,问道,您的说话算数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摸摸下巴回答,这要看是什么情况下说的了。
太宰猛得抓住了他的手腕。咔哒一声脆响,手铐铐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腕。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好像没做什么吧?
太宰却好像没有听见。
“如果需要,你们就可以准备空房间和床,没错吧。”他的语气很平静。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了他一会,转身取下钥匙。

太宰的动作很粗暴。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背后。手腕已经磨得通红。
这是一次谈不上舒服的体验,但是仍旧能给予两个人稀薄的快感。
最后一次时,太宰抓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头发,用温和的语气说,如果我现在不是警察,我就喂你一整袋白粉。
陀思妥耶夫斯基艰难地侧过头,挖苦又狡黠地笑了。
“给你的小妓女报仇吗?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
太宰的眼神在说,陀思,你是知道的。
你心知肚明。你明明知道她去了只会有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反驳的地方有太多了。
即使这的的确确就是事实。
板上钉钉却无法论证的事实。

事后太宰治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打开手铐。对方披着衬衫,没有急着去系扣子,而是偏着头对太宰说:
“警官,你我是有一些相似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恐怕你比我更浪漫一些。”
太宰整理好衣服,冷静地说:“去他的浪漫。”
11
他们做完后,太宰就没再每天都去酒吧了。
隔三差五,他还像以前一样,坐在吧台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什么发生过。
太宰还是一口一个陀思,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还是一口一个警官。
等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手腕上的红印完全消下去,他们也就好像完全解脱,谁也不再谈起这件事了。

之后的某一天,太宰治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一个季度到了,我不会再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闻言回过头笑了一下,说那倒是很不错。临走前喝杯酒吧。
说着,他取出高脚杯和一大堆酒瓶,兑出了一杯颜色各异、不知都加了什么的饮品。
动作挺慢,也很好看,好像在为客人表演。
太宰叹了口气,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是一杯烈酒。和颜色不一样,口感倒是不甚怪异,甚至谈得上还不错。
只是,一杯下去,太宰发现自己的头开始发晕了。可他并不浅量。
“陀思,你是不是多加了什么东西?”他问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收拾柜台,甚至没有看他,随口嗯了一声。
“您不是早就料到我会加东西了吗?”
太宰治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后来,他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过是在里面加了双倍的酒精而已。
12
他们的结局其实很平淡。
两年之后,围剿死屋之鼠的枪战太宰是最后一批加入的人。他到现场的时候,子弹恰好贯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脏。
紧接着,他们又补了第二枪,第三枪。

太宰想,他确实达到了目的。直到死,太宰也没能再次给他戴上手铐。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把所有有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资料又看了一遍。
那几个月徒劳无功的监视再次鲜活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有的事其实他一直拒绝去想。
比如那一杯酒精含量过高的酒。
再比如陀斯两次取下钥匙的动作和他曾说过的“你情我愿”。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爱慕。这不过是相似的两个人出于好奇心的一场可笑纠缠。
不过,别人的感情,谁又能明确地知道呢?就好像当年那个女孩的死一样。
有的东西就是即证据确凿,又永远无法查明。

他翻着卷宗,厌恶和痛苦一齐涌上心头。最后只好把那一打纸扬了出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总是这样。他将所有美好的东西推向比火焰更令人感到恐惧和灼痛的地方,他将那些稚嫩的美好推入拜金、世故、重复着永不停歇,连灰尘都在腐朽的地方。
这其中,包括他自己。他把聪明的头脑用在了错误的事上。
不过,却也有一些与其他人不同。太宰治毫不怀疑,在他那张好看而苍白的面皮下,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所流淌的血液都是墨黑的。
这个人是乌骨的白孔雀。张开尾羽时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实际上光鲜雪亮的飞羽下面已经溃烂地无可救药。
孔雀就这样被送进了厨房。
但实际上,在被宰杀之前,他早已开始了漫长的死亡。
“陀思,你呀,真是一点也不浪漫。多好的孔雀,你偏偏要把他送进油垢最厚的烤箱。”太宰用手臂遮住眼睛,可是,泪水还是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一页纸掉在他面前的地上。
他回过头扫了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名。

至此,太宰治对于他的镜子,他的软骨头,他的罪犯,他所厌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切都宣告终结了。

而太宰治依旧不知道,他的确是一个十分浪漫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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